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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溺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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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舒唯對顧文松這個弟弟的情感其實有些覆雜。雖是親姐弟,但同母異父,自幼又沒生活在一起,關系要說有多親近也不太可能。但,自從上次在顧文松的生日會上,這個弟弟破天荒般將她叫到一邊兒閑聊幾句後,也不知怎麽的,她內心深處便對顧文松大大改觀。

就好像,這個少年桀驁不遜冷淡疏離的外表下,還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。

打心眼兒裏說,現在的溫舒唯,甚至是有些喜歡這個弟弟的。

此時,見顧文松還穿著校服背著書包,她皺了下眉,連忙把門關上,轉過身小步追上去,說:“今天又不是周末,你不在學校裏乖乖上課,跑過來湊什麽熱鬧?”

那頭的顧小爺聽見這話,扭過腦袋看身後的姐姐一眼,還是那副高冷的二流子狀貌,一哂,“怎麽,你家男人是大羅金仙不食人間煙火,我這凡夫俗子沒資格見啊?”

溫舒唯默。若不是和少年是親姐弟,自幼便領教過這小子的“欠扁毒舌神功”,她真想抄起拖鞋好好教一教顧文松什麽叫做人。

靜默了差不多兩秒鐘後,溫舒唯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又沈沈吐出來,再睜開眸子看顧文松時,她換上了一個十分和藹可親的笑容,關切且認真地問道:“你平時在你們三中,是不是一天要被打八次?”

顧小爺瞥她一眼,一嗤,右邊眉毛高高挑起來,擡手指自己,驚訝得笑出一聲,“我?被打?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麽?”

“不好意思。”溫舒唯四兩撥千斤,風輕雲淡地說,“我聽你老人家嘴巴這麽毒,還以為你在學校裏過得很苦。”

顧文松:“……”

“哦,不對。”溫舒唯又眨了眨眼睛,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,捂了捂嘴:“不好意思,我忘了你好像是你們三中的校霸,失敬失敬。主要是看你言行舉止太有青春氣息,一時沒想起來你那麽狂霸酷炫的身份。”

顧文松:“……”

顧文松不鹹不淡地瞧著她,“言行舉止太有青春氣息?這話我聽著咋一點兒不像誇呢。”

“怎麽不是。”溫舒唯正色,豎起大拇指,“我在誇你幼稚,特別幼稚。”

顧文松:“……”

向來孤高傲慢不可一世的三中校霸,就這麽被噎在原地沈默了足足三秒鐘。下一刻,校霸少年瞇了瞇眼睛,側過頭吐出一口氣,心裏想:老子堂堂一個校霸,在三中翻手是雲覆手是雨、手底下上百號兄弟的大人物,沒必要跟你個黃毛丫頭見識,算了算了。

如是思索著,顧文松不由在心底嘆了一口氣,唉,他不僅承受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美貌,還承受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。也罷,誰讓自己是個穩重大氣有擔當的爺們兒呢?

一番面無表情地思想活動後,成熟的校霸顧小爺決定原諒眼前這個無知的女人。他臉上的神色依舊冷冷淡淡吊兒郎當,徑直斜拎著書包從廚房門口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,行至沙發前,彎腰落座,隨手把書包往邊兒上一扔,一只二郎腿大剌剌地翹起來,身子往後懶洋洋地靠在了沙發上,“那哥們兒呢?怎麽,膽子有點兒小,只敢見女眷,不敢見男丁?”

溫舒唯:“……”

也沒多長時間不見,請問你這欠扁的毒舌功力為何能開掛一般日進千裏?

她瞇瞇眼,腦子都沒過,鬼使神差般就脫口而出地懟過去,叉腰義正言辭地說:“顧文松同學,請你把態度放端正點兒,你姐夫他是我的心肝兒,是我的寶貝兒,是我的最貼心的親親小棉襖,是你這混小子能瞎開玩笑的麽?”

誰知,話剛說完,背後便冷不丁響起道嗓音,低沈沈冷清清,音色磁性悅耳,組合成一個簡單利落的雙音節詞,語氣漫不經心的,“是麽。”

“……”溫舒唯臉色的表情突的一僵,楞住了,脖子機器人似的一頓一卡,轉向身後。

沈寂踏著步子從廚房裏走出來,寬肩窄腰,高大挺拔,黑色襯衣的左右袖口都挽起,露出兩截肌理分明瘦削修勁的冷白色手腕。他兩只手還是濕的,順手抽了張餐桌上的紙巾擦手上的水,完了把用過的紙巾擰成一團丟進垃圾桶,側過頭,視線精準無誤落在溫舒唯臉上。

他直勾勾地盯著她,眼睛裏蘊著一絲寡淡興味兒,朝她走近,曼聲問:“我是你心肝?”

溫舒唯無言以對,沈默著,後退半步。

“是你寶貝兒?”他繼續往她走,目光鎖住她,瞬也不離。

“……”溫舒唯還是沈默,繼續後退。

“是你最貼心的親親小棉襖?”

“……”哢噔一聲,溫舒唯的卡通拖鞋腳後跟踢到了沙發腳,整個人被逼到了客廳裏單人沙發的後方,後背緊緊貼著沙發靠背。

退無可退。

沈寂彎腰俯身,兩只胳膊擡起來撐住沙發靠背邊沿,將她圈進自己的臂彎間,低頭,慢條斯理地貼近她些許,一側眉峰挑起來,淡聲低問:“這都誰教你的。”

背後說人被聽見,還是這麽一番胡七八糟的話,溫舒唯臉蛋漲得通紅,簡直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。沈浸在窘迫尷尬中,沒聽清楚他的話,狐疑地擡眸,很謹慎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小嘴兒這麽甜,這麽會招我喜歡招我心疼。”沈寂用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,食指指尖若有似無勾了下她同樣通紅的小耳垂,“都誰教你的?”

“……”溫舒唯被他撩得脖子都紅了,明顯察覺到四周空氣在暧昧升溫。

就在這時,一道聲音突的在客廳裏響起,冷冰冰的,語氣壓抑,幾乎從後槽牙裏咬牙切齒挫出來一個音兒:“餵。”

剎那間,溫舒唯當頭棒喝如夢初醒,瞪大了眼睛“唰”一下扭過頭,這才想起這屋子裏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。

而沈寂臉上沒什麽表情,微側目,視線冷淡移向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顧文松。

“這麽個大活人跟這兒坐著呢,你倆瞧不見?”全程被當做背景墻、並且被無視得徹徹底底的校霸少年,出離憤怒的同時,眼底深處又流露出了一絲迷茫。他望向溫舒唯,“我這個弟弟就這麽沒存在感?”

他長得像坨空氣還是怎麽地?

至於這樣卿卿我我恩恩愛愛旁若無人?

之前,一聽說溫舒唯要帶個男人回姥姥家,他直接翹了晚自習打個車從學校飛奔過來,翻墻越獄的時候太激動,校褲的襠都他媽被劃爛了。

就為了來吃你倆一頓黃金狗糧?

周圍空氣忽然凝固了幾秒鐘。

須臾,溫舒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,嗖一下推開了沈寂,站遠幾步,幹咳一聲清清嗓子,又掩飾什麽般捋了捋頭發,臉還紅著,表情卻十分之淡定自若。她擡擡手,向兩人介紹對方:“這是沈寂,我男朋友。這是顧文松,我弟弟。”

那邊廂,沈寂沒什麽表情地看著顧文松,顧文松也沒什麽表情地看著沈寂。

兩道視線就這樣無形交匯,刀光劍影,冷風嗖嗖。

溫舒唯皺眉,隱約察覺到空氣裏彌漫著一絲詭異浮動的殺氣,先是轉動脖子,看了眼自家男人,再是扭過腦袋,看了眼自家弟弟。

男人和少年繼續對視。一個寡淡冷靜,一個目光不善。

見狀,溫舒唯呆楞兩秒後,幹笑了聲,說:“那什麽,你們……不準備打個招呼嗎?”

話音落地。

沈寂面無表情地說,“你好。”

顧文松態度也很冷淡,涼聲:“你好。”

溫舒唯:“……”

溫舒唯著實費解了,很認真地問:“你們兩個以前有仇嗎?”

整個屋子再次靜了數秒。隨後,顧文松冷不防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,上前兩步,走到了沈寂身前,微擡了眸,瞧他。

少年還在長個兒,身高一米七五,比男人足足矮了半個頭還多,身形也明顯單薄些許。一靠近,顧文松明顯便感覺到周圍氣場變強,那股子壓迫感比之前更重數分,壓得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。

沈寂目光冷冽淩厲,沈如古井,教人不敢直視。

看著男人和少年面對面站定,好半晌,誰都沒有說話,也沒有任何動作。就在溫舒唯忐忐忑忑惴惴不安,甚至都要以為兩人下一秒就要動手打起來,來一次老校霸與小校霸穿越十年光陰的大佬之戰巔峰對決時。

顧文松忽然咧開嘴角,笑起來,“姐夫好像很嚴肅啊。”

下一瞬,沈寂也很淡地勾了勾唇,“只是長得有點兒捉急,見諒。”

溫舒唯:“……”

那什麽,雖然對話風格清奇了點,但好歹還算和諧太平?

如是琢磨著,她悄悄呼出一口氣,心裏的巨石落下來,道,“你們先聊,我去燒點水泡茶。”說完,她擡手扶住沈寂的肩,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,壓低嗓子道:“我這弟弟有點兒叛逆,小屁孩兒不懂事,麻煩你多擔待。畢竟他的現在就是你的過去。”

沈寂:“……”

說完,姑娘小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,轉身進了廚房。

輕輕盈盈的腳步聲嗒嗒離去。

這頭,顧文松繼續兩手抱肩盯著沈寂看,忽然步子微動,腦袋貼近對方寸許,道:“本來吧,我還挺緊張,畢竟我這個姐姐一看就挺好騙的。不過,”說著一頓,又是一笑,“沈姐夫,看見是你,我倒是放心了點兒。”

沈寂拿餘光看少年一眼。

“十年前,你送我姐回來的那天晚上……”顧文松沖沈寂擠了擠眉毛,兩根大拇指並攏起來,輕輕往下一折,嗓音更低:“我可都瞧見了。別看我當時年紀小,我這眼力,看得可清清的。”

沒等沈寂說話,顧文松又拍拍他的肩膀,流裏流氣道,“這年頭,長情的人可是稀有物種,料想你也不會不靠譜到哪裏去。而且,姐夫你還挺對我眼緣,小爺看對眼的人,一般不會錯。”

沈寂低頭,瞅了眼少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,坐回沙發上,漫不經心地說:“那我得謝謝你。”

“以後都是自家兄弟,客氣什麽。”顧文松擺了下手,也彎腰坐在了沈寂旁,隨口道,“對了,姐夫,聽我姥姥說,你是個特種兵?”

沈寂不答話,不置可否。

顧文松眼睛一亮,一下來了興致,有點兒好奇:“那你打架是不是特厲害?你像我這年紀的時候,一定也是個叱咤風雲的人物吧。”說著,從校服口袋裏摸出盒中華,抖出一根放自己嘴裏,又給沈寂遞過去一根。

頗有那幾分惺惺相惜,英雄相見恨晚的調調。

沈寂掃了眼那根煙,伸手接過來,不點,只捏在手裏玩兒,垂著眸淡聲說:“還行。”

“我看你這氣質,就知道姐夫你不簡單。”顧文松瞇著眼,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說著,一停,又半帶感嘆似的說,“不過,你這人物居然能被我姐給收了,我姐也不簡單。”

沈寂微側頭,目光看向正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的嬌小身影,眸色不明。

兩人話題不多,隨口閑聊了兩句,顧文松便摸出手機開始玩兒手游。沈寂坐在沙發上抽了一根煙,掐滅煙頭,去了廚房。

溫舒唯正在切姜片,忽然腰上一緊,被人從後擁住。對方占據絕對海拔優勢,棱角分明的下頷輕輕抵在她腦袋頂,親昵地蹭著。

她微怔,紅著臉小聲道:“小松還在呢。”

“看不見。”沈寂說。

溫舒唯緊張兮兮,跟偷情做賊似的,回身看門口,見廚房門帶了過來,才稍松一口氣。任由他摟著自己,有點兒好奇地微側頭,“你和我弟弟聊了什麽?”

沈寂鼻梁蹭她頸窩,唇貼上去,親了親:“瞎聊。”

溫舒唯不信,“我這弟弟,嘴裏沒好話,在他眼裏我就是一二傻子。他是不是問你,‘看上我那姐姐什麽了’,‘怎麽就被我姐給降住了’?”

沈寂笑,懶洋洋說:“能被你溫舒唯降住,老子心甘情願,三生有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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